第27节
??可惜身边有人,他也不好随意走动,便拿起一旁的茶,掂了掂茶盖,抿了两口。 ??须臾后,赵冲便款款走了过来。 ??陆宴起身行礼道:“赵大人。” ??赵冲笑道:“快坐,快坐,卫兄不必同我如此客气。” ??他看了看陆宴脖子和耳朵上的印子,随即笑道:“卫兄这耳朵,可是让家里那位弄的?” ??陆宴目光一滞,点了点头。 ??不得不说,被沈甄这么一闹,他这“沉湎酒色”的形象,倒是更有信服力了。 ??赵冲坐下后,魏管家又倒了一杯茶。 ??他一把端起,猛喝了一口道:“卫兄来扬州时日不长,大概还没来得及看甚风景,我知道瘦西湖那头有场戏不错,不如卫兄随我去看看?” ??陆宴道:“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”这看似客套的问询,实则也没给人拒绝的机会。 ??未及午时,他们便到了瘦西湖。 ??赵冲带他进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酒楼——白月楼,里面的掌柜一见是他,嘴角都要勾到了耳朵上,“赵大人,二楼上好的厢房,早早就给您留出来了。” ??看得出来,赵冲很喜欢这样的客套,这种众星捧月,土皇帝一般地自足感,让他满面红光。 ??而陆宴脸上装出来的这一丝敬佩,也更是让他受用。 ??就是不知道赵冲如果有一天得知,眼前的这位商户之子,乃是当今圣上的嫡亲的外甥,该是何等感受。 ??上了二楼后,他们进了一间无窗的厢房,里面漆黑一片,如同深夜。 ??入座后,白月楼的掌柜在他们面前立了一张白色的幕布,随后又在幕布的两侧燃了灯。 ??美食糕点,清酒小菜,也一同备上。 ??赵冲喝了一口酒,一段丝竹之声,伴着檀板声,从门口缓缓响起,紧接着,那张白色的屏风后头,就出现了五个人影,换句话说,是五位女子的身影。 ??这倒是活人的皮影戏了。 ??筝声渐快,这五个姑娘便卖力地舞动了起来,长袖缓带,绕身若环,动容转曲,便媚拟神。 ??赵冲喝了口茶,缓缓道:“卫兄租我五个铺面,是要作何?” ??陆宴回道:“卫某想做酒。” ??赵冲一听,立马来了兴致。 ??从商的都知道,除了盐铁这两个暴利的生意,利润最高的当属酒了。 ??赵冲挑眉道:“可卫家不是做丝绸布匹生意的吗?怎么还做上酒了?” ??陆宴回道:“卫家家训,作何生意不重要,重要的是因地制宜,自打卫某来了扬州,便见到街上到处是服饰布匹的铺面,且还都是上等货,卫某若是半路插进来,恐怕只能败兴而归了。” ??听了这话,赵冲一乐,“怎么,那做酒就能成了?” ??“正所谓金樽清酒斗十千,如此高利,自然值得卫某为其博上一次。”商人重利四个字,陆宴简直是将其发挥的淋漓尽致。 ??诚然,陆宴想做酒,简直是正中赵冲下怀。 ??做过酒的都知道——三斤粮食一斤酒,陆宴想做酒,那粮食从哪里出? ??眼下全扬州的粮食铺面和磨坊都在赵冲手里。 ??不得不说,“卫晛”确实合了赵冲的眼缘。 ??在他看来,眼下这点还是小利,卫家家大业大,若是能把卫晛招揽过来,想必日后定大有用处。 ??只是赵冲此人生性多疑,为官多年,做事向来谨慎。他一直信奉,越是一帆风顺,就越是该小心为上的道理。 ??面前一曲终了,几个牙婆缓掌灯缓缓走了进来,随即笑盈盈地撤走了面前的帷幕。 ??五个娉婷婀娜的女子,映入眼影。 ??陆宴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今日醉翁之意不在酒。 ??赵冲哪里是要请他看戏,这分明是想在他身边塞个眼睛。 ??赵冲用食指点了点唇,然后扭头对陆宴道:“今年的扬州瘦马,最可人的,都在这儿了。” ??陆宴未语。 ??扬州靠买卖年轻女子为生的牙婆甚多,如蝇附膻,聊扑不去。 ??这时,一位穿着紫红色马褂的牙婆,拉着头位姑娘的手,喊道:“姑娘拜客!” ??瘦马连忙低头行礼。 ??牙婆又喊:“姑娘几岁?” ??瘦马缓声道:“年十五。” ??“姑娘再走走。” ??瘦马又应声走了两步。 ??牙婆又道:“姑娘再转一圈?” ??那瘦马挪着小脚,走到陆宴面前,这时牙婆又道:“给郎君看看手。” ??一般这时,男人若是相中的眼前这个,肯牵了瘦马的手,那这桩买卖就算是成交了。 ??可陆宴怎么可能伸手呢? ??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跟着跳,很显然,这五个,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,她们都是赵冲调教好了的人。 ??赵冲见陆宴迟迟没有动静,冲着牙婆便道:“下一个!” ??语气不善,吓得牙婆嘴角一收,连忙去牵第二位姑娘的手。 ??可这第二个、第三个,依次走了一圈后,陆宴仍是没有动静。 ??等到第四个还没有动静的时候,赵冲抄起桌上的茶盏,“啪”地一声,就摔在了地上。 ??屋内的众人皆知,赵大人发了如此大脾气,不是冲牙婆,而是冲一旁的卫公子。 ??毕竟往人房里塞人的事,已然不是赵冲第一次干了,这茶盏,也不是赵冲第一次摔了。 ??话说知县大人家的赵姨娘,就是赵冲塞进去的。 ??冯知县原是个惧内的,突然被塞了个妾室,家里的大奶奶闹了好一阵子脾气,冯知县还后悔过一阵。 ??可后来呢,也不知那赵姨娘用了什么媚术,不到三个月的功夫,就怀上了知县大人的孩子。 ??孩子已经生下来了,是个男孩,知县大人疼的紧。 ??被赵冲这么一逼,陆宴面无表情,实则怒火中烧。 ??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卫家卫晛,这赵冲在他眼里不过是个狗官罢了,想往他房里塞人,靖安长公主都没成功过。 ??陆宴转了转手里的扳指。 ??为国捐躯这个事,他实在是做不来。 ??可他知道,只要想上这贼船,面前的五位姑娘就是通行证,接了,万事大吉,拒了,扬州他也没法再呆下去。 ??扬州的知县、刺史、还有不远处的总督,沆瀣一气,他们若是想捏死一个商人之子,实在是太容易了。 ??陆宴侧头,冷声道:“赵大人觉得哪位可心?” ??赵冲一听这话,面上一喜。 ??他冲第五位姑娘勾了勾手,“过来。” ??第五位姑娘叫扶曼,生的妩媚勾人,这些姑娘见客的时候,穿的都不多,着实难掩其丰韵。 ??赵冲道:“她瞧着,虽不如卫兄家里那个,但胜在身段还有些滋味,荤素搭配,调剂一下也好。吕婆子家的瘦马脾气向来温顺,定不会扰的卫家家宅不宁。” ??陆宴嗤笑一声,低声道:“是么。” ??只要陆宴肯收下,赵冲自然也不会在乎他此刻隐隐的怒气。毕竟在他看来,这便是朝廷命官和商人之间最大的不同。 ??商人就是有金山银山,也终得寻求衙门的庇护,听话,可一同发财,不听话,那便只有卷铺盖走人的份。 ??陆宴拿起一旁的酒杯,一饮而尽,喉结滑动,冷声道:“那就听赵大人的。” ??赵冲知道,他这就算是应下了。 ??他起身给了牙婆一笔钱,然后回身缓缓道:“这姑娘就算我这做哥哥的,送你的见面礼。” ??陆宴未应声。 ??赵冲同扶曼挥了挥手,道:“去吧,今儿就可以和郎君回家了。” ??扶曼一喜,先对着赵冲道:“谢谢大人。”随后又对着陆宴道,“见过郎君。” ??陆宴也没看她,只是缓缓起了身,“今日她怕是不能同我回去了,鹭园其他院子还没收拾出来,还请赵大人给我两日,两日后我派人来接她。” ??赵冲拍了一下他的肩膀,“她都是你的人了,自然是卫兄说何时来接,就何时来接。” ??话音一落,陆宴行礼道:“卫某还有事,先走一步,就不扰大人雅兴了。” ??赵冲眼睛一眯,仍是笑道:“那卫兄走好,我就不送了。” ??陆宴走后,魏管家附在赵冲耳边道:“大人,我瞧着这卫家公子一身反骨,怕不是个好拿捏的。” ??赵冲笑着摇了摇头,“这卫晛啊,倒是个性情中人。今日他若是笑着收下了,我反倒觉得他不好,他冲我耍了通脾气,我倒是更欣赏他了。” ??“可那扶姑娘,他也没带走啊?”魏管家道。 ??“他家里那个着实是个勾人的,不然我也不会把扶曼都送出去,他此番先回去,约莫是想安抚美人心吧。”赵冲感叹道。 ??他的目光,就像是一个过来人,在笑看世间所有的痴情男子。 ??回想他的弱冠之年,心里也只有家里的夫人。 ??可人心善变,再多的情谊,也抵不过新鲜的诱惑,妾么,有一个便会有第二个。 ??—— ??回到鹭园后,陆宴沉着一张脸。 ??那副样子,好似人人都欠了他千百贯。就连杨宗都不敢吱声。 ??他走到了春熙堂门口,恰好见到沈甄和棠月在门口鼓弄花瓶,她一会儿指指这,一会儿指指那,也不知道棠月说了什么,惹得她笑了一下。 ??陆宴脚步一顿。 ?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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